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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9章 離別之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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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9章 離別之前

夏卓璐次日在國子監見到謝辰時,整個人實打實的楞了一下,他本來都已經做好了失去對方這個難友的準備,誰料今日竟還能碰見。

這簡直就是喜事一樁啊。

夏卓璐忍不住上前,笑道:“你昨日不是還說要以離家出走為威脅定國公的嗎?這是……”他上下看了謝辰一眼,目光別有深意,“不管用?”

夏卓璐今日穿了國子監服的統一著裝,從顏色到衣袍樣式都是極為端正素雅的,若他收斂一些面上的幸災樂禍,倒也像個認真求學上進的學子。

可他這麽一笑,謝辰看著便覺得有些手癢。

謝辰慢條斯理地彈了下自己被夏卓璐碰到的那一角衣袖,今日他又沒能如願穿到一些富貴鮮亮的衣袍,所幸也就這短短一段時間,臨出門時還是如了祖父的願,沒有太過張揚鬧騰。

修長如玉的指節在淡青色衣袖上一掠而過,這般嫌棄的動作由他做來便多了幾分優雅。

夏卓璐就算看出他略帶嫌棄的姿態,也因為這般作態而楞了一下,然後好氣又好笑的推搡了他一下。

“好你個小子不就調笑了你一句嗎?至於麽?”

謝辰這才勾唇笑了一聲:“看你受苦,於是我想著再多陪你幾日。”

夏卓璐挑眉追問道:“那幾日之後呢?這國子監在京都不是個小地方,你來這也不是隨隨便便的,到時候你想去哪?難不成這輩子都不回京都了?”

不等他回答,夏卓璐湊近了小聲道:“表弟我偷著就是提醒你一句,盡量別為難定國公了,萬一到時候被記了一筆當真是吃力不討好。從這裏畢業上下打點一番,也就難受個一些時日,忍忍就好。”

他說這話時若有所指。

京都世家公子中紈絝也有一些,但彼此間都留著一絲分寸,夏卓璐沒怎麽見過像是謝辰這樣沒有根莖的浮萍般,卻是飄在了上空,泥土與繩索都扯不住他。

在這樣的感覺下,縱使謝辰做出的事有些失了分寸,夏卓璐也有種對方還未觸底的心理預期。

誰家公子會在回京都第一日便去了第一花樓,簡直恨不得將急色二字釘在身上,由著世人人議論。

當時就算他隱隱看出對方那些舉動背後另有目的,在那種情況下,也只能隨著對方。

夏卓璐素來聰明,此時念著幾分親近,到底還是多嘴了幾句。

夏卓璐雖然說的委婉,懂的自然都懂。

謝辰睨他一眼後,彎唇回應道:“之後的事那便之後再說。現在我來了自然也不能隨意再走。”

這個回答敷衍又含糊,避開了所有可能的指向。

謝辰本就做好了這輩子不再回京都的打算。

天楚王朝的京都自然是繁華的,這樣的繁華很好,好到並不需要再多住他這樣一個人。

謝辰說不上來,或許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才是他的真實想法,之後的事那便之後再說,就像他之前也從未想過,有朝一日他會以監生的身份重新踏入國子監內。

聞言夏卓璐嘆了一口氣,沒有再追問,馬上就要到了早晨的誦讀時間,他便笑著拉了謝辰匆匆趕路,中途遇見本來走在前面的衛珞陸淮二人,便並作了一團,熱熱鬧鬧的聊著。

陸淮今日精神看著有些不太好,像是有些什麽發愁的心事,眼下都落了一圈黑暈,見到夏卓璐與謝辰二人來了些精神,笑著打了聲招呼。

幾人走著走著,夏卓璐便與陸淮並肩聊到了一起,兩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前方,而悠然自在的謝辰與從容溫潤的衛珞就落在了身後。

身邊少年公子情緒內斂含蓄,像塊玉石清透溫潤,謝辰看過一眼,雙方微微頷首便也笑著打了個招呼。

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距離之後,衛珞率先開口問道:“謝公子那日在攬芳盛宴說今日今年下半年便要重開科舉,聖上才初登基,世人不知手段深淺,雖稍有冒犯,但還是想問一下閣下為何會得此想法?”

他語調自然不含半分鋒芒,就連這般大膽的話題也不緊不慢,言行舉止間都彰顯著心性之穩重。

謝辰彎唇輕笑回應:“我也只是隨意猜了猜,若是真被我猜中了,那就算我未蔔先知。若是猜不中,那就是隨口笑言,衛公子若是當了真,未免有些擡舉謝某了。”

謝辰面上毫無破綻,他那日飲了酒有了幾分醉意,就連開口插話時也難免露出幾分鋒銳意氣,因而留下漏洞,但他此時被人追問也不見慌張,輕巧之間就將這件事給翻了過去。

“謝公子雖然說是醉酒胡言,但我卻覺得謝公子所說有幾分道理。”衛珞側目看向身邊言行帶著一股隨性意氣的謝辰,淡淡笑了一聲。

謝辰笑道:“有道理嗎?許是衛公子想多了。”

他們對視一眼之後,衛珞無意識凝眸有所意動,不等他想到什麽,對方便又收回視線,看向了前方。

話已至此兩人便不再多說,而前方夏卓璐見兩人落在身後,連忙擡手道:“走快一些!不然來不及了。”

謝辰笑著應了一聲。



謝辰在國子監呆了小半月有餘,這期間,他本以為會再撞見那位林時水公子,但是那位公子就連擔任助教也仿佛是有一會沒一會的。

自初入國子監那一面之後,他再也未見過對方一面,這讓謝辰對於原先的猜測有了幾分遲疑。

他心中嘆了一聲,慢條斯理拉了下寬袖遮在手背之上,心中笑自己多想。誰會那般費盡心思鉆到國子監來,就為了試探他?

他一個不求上進的公子哥,哪裏漏了那麽多的破綻能招來那樣的人物?

眨眼間從他來到京都,時間已經過了快一月,從初時對國之監的陌生又熟悉,到如今的熟悉,謝辰也終於在一片代表高潔挺拔的綠植之中,尋到了一處不是很大的桃花林。

桃花開了許久,也落了大半。謝辰伸手接了一瓣剛好墜落的桃花,璀璨爛漫的紅在他掌間順著脈絡留下痕跡,輕輕一碾滴落到指尖。他低頭啟唇嘗了一下,沒有味道只有淡淡的香氣,這讓他有些悵然若失,他以為會嘗到一點甜。

思及此處,謝辰搖頭笑了一下自己的多想,便將這事拋在了腦後。

定國公那邊知道委屈了孫兒,因而對於事情收尾倒是辦得頗為積極,這日晚上他將謝辰叫來告知已經打點完畢,旁聽生本就不算是國子監正式的監生,再加上他托了人,謝辰若是明日不想去便可以直接離開。

定國公將這事與謝辰說了之後,謝辰微微點頭笑道:“勞祖父費心了,孫兒受之有愧。。”

謝辰對定國公彎腰認真行了一禮。

定國公一驚連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,硬是將人給扶了起來。

“是我為難你了,你我祖孫之間不該這麽客氣。”

謝辰隨之起身,定國公便又重新坐下。

他們一坐一站,彼此相望,靜默無聲之間仿佛在等著什的定國公最終長出一口氣,“這京都真的留不下你嗎?”

謝辰沒有立刻給出回答,他認真想了許久才緩緩垂眸,那雙生而含著三分笑意的風流眉眼最是瀲灩俊美,此時溫柔安靜下來卻好似多了幾分神性,將他與塵世眾生隔出一道天塹。

他輕輕出聲:“或許,是留不住的。”

天楚王朝眼看眼看新帝登基,盛世將啟,哪怕當今聖上是個無能之輩,只要他能做好一個守成之君,層出不窮湧出的名臣將士也足以將這盛世推到巔峰。

此時正是用人之際,天下才子名士紛紛趕赴京都。

不管是求青史留名,還是求王權富貴,但凡人有私心,為著後世子孫,總要來這一趟。

天下文人都將匯及於京都之處,可以說正是風起雲湧之時,可就是這般聚賢納才的地方,卻偏偏留不住他這個孫兒。

世人皆說江南舒家名聲在外,卻教不好一個外孫。

朽木紈絝、不學無術、風流無度、肆意妄為、毫無禮數,種種此類言語,盡數堆到了謝辰頭上。

定國公對於其中諸多,哪怕有血緣牽絆,在相聚之前卻還是難免信了其中四五,其中是一二見到人後便消了,之後剩了三二。

但如今他們一上一下,一坐一站,一問一答。定國公哪怕不通文墨,但多年為人處事下來,心中自有一根標尺,如今他看著安靜斂眸站於身前的孫兒,卻是一個也不信了。

他這個孫子胸懷錦繡,卻不肯吐露一二,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,斷了他的念想,但心有隔閡,本就難以破壁。

定國公自知他性情粗莽,並不是那種細膩開解之人,也無法究其源頭,他最終揮了揮手,表明了那一絲縱容態度。

也罷。兒孫自有兒孫福。

謝辰依言退去。

臨踏出門前,定國公猛的一拍桌子,大吼了一聲,“我不管你去哪,日後每到一處必須要報信給平安,還有,我這把老骨頭入土之前,若你不能回來,必須把曾孫給我送到京來由我親自教養!”

他說的兇狠,臉卻別開,始終沒有看向謝辰。

謝辰頓住腳步,唇角泛開一抹弧度,溫和笑出了聲,他俯腰認真回道:“孫兒曉得了。”

世有輪回,親緣二字,奇妙無比。

雖然定國公說的是明日他若不想再去國子監便可以不去,但是謝辰只是想了片刻便決定明日還是要去一趟國子監,只當認真同那地方告個別,亦或是同新認識的幾位少年公子當面說一聲珍重。

次日。

陸淮與衛珞並不知道謝辰近日要打算離開國子監的打算,得知此事,微微一怔,反倒是夏卓璐心覺可惜。

他重重拍了拍謝辰的肩膀。卻又不知該說什麽,對於這位突來的表弟,他就算覺得合眼緣,但是敵不過對方另有打算。

夏卓璐自詡聰明,卻也從未看透過這位表弟,得知對方未來另有打算,他心中有眾多不解,到底還是體貼沒有多加追問,只是問道:“不入國子監也不科舉,日後你還有何打算?”

謝辰並未告知對方他此番一去不再回,而是唇角含笑將此事給翻了過去,“走一步看一步,我不愁吃穿一生富貴,目前沒什麽想要打算的。”

他轉眸看向落下手中書本的衛珞。

兩人對視一眼後衛珞合攏書本,“國子監乃是世間少有的求學聖地,不論你是否有求學之心,在這裏待著便已是難得。”

尤其在先帝整頓之後,國之監便已與之前有了大大的不同。

謝辰點頭說:“我知道。”

衛珞便又道:“你知道?那你可知道有人窮極一生,也不過想要你身上的名額。你想進便進,想出便出……未免過於任性。”

他雖無責罵之意,也無譴責之心,但這話說出來便多了那麽幾分味道,陸淮知道衛珞的本意,想要開口辯解幾分,夏卓璐卻沒有插話的意思,心中還是想著能否改了謝辰主意。

謝辰心思玲瓏,並沒有將這番話向心裏放,他彎了腰,低聲道:“衛公子冰雪聰明,日後定為朝廷棟梁。若求知己,何愁歲月綿長,無需將目光放在謝某身上。”

此話一出,衛珞面色一頓,陸淮目露奇色,無聲撇過衛珞一眼,似有訝異。

謝辰語句微頓,又道:“謝某受之有愧。”他雙手覆攏,微微彎腰的青衣公子從上到下皆如玉潤青石一般惹人眼目。

世人皆道面前之人,紈絝無能,極盡詆毀之詞。衛珞手指微動,有些不知對方何意。

他出生的衛家乃世家大族,家學淵源。他自幼教養極嚴,心性難掩傲氣,世間能入他眼之人少之又少。

一論才學,二論家世。非他勢利,而是這兩者息息相關,寒門中人魚躍龍門的他並不看低反而甚是欣賞,可是此般存在少之又少。

不知為何衛珞思及此處微微垂眸,嘆息一般,出聲道:“許是道不同。”

謝辰笑著接聲:“是以不相為謀。”

衛珞公子心氣如何,謝辰一眼便知他對方所求,但對方的那條路,他前世已然走過,甚至走到了巔峰。

而鈴聲響起,新的晨讀重又開始。三人站定片刻,謝辰笑著催促:“去吧。莫要遲到了,我們來日再聚。”

夏卓璐若有所感,上前一步半響之後又撤了半步,“那就來日再聚。”

陸淮不如他們二人心思敏感,但他所察覺之處,亦是常人所不及之處,他定定看了謝辰許久,才轉身跟上。

謝辰站在原處,目送幾人離去走向光線明亮之處,微微垂眸。他指尖微動摸了個空,心道若是有把折扇就好了,此番空落,竟有些寞然。

離開國子監前謝辰去了藏書樓一趟,為了避嫌他刻意避開這種類似讀書人心中聖地的地方,他不僅一個都沒有去觸碰,甚至專入那類玩樂地方。

國子監的藏書素來聚攬天下孤本古籍,為學子心中聖地,也是國子監對外招攬文人名士的一大重要因素。

此時謝辰停在藏書樓前,仰目一看,曾親力親為打造的牌匾高掛上方,由他師父出山親手落下的書法筆鉤依舊。

他所想甚多,所思甚廣。

先前百般避諱,如今看來卻是像有一份畏怯之心。

謝辰與守衛對了腰牌,確認身份後進入藏書樓,他一樓未看二樓也未看,直奔三樓。

四樓他進不去,五樓他不能進。

三樓乃是孤本古籍,重中之重,只準譽抄不準借出。

謝辰伸手撫過書架眾多書籍,指尖掠過書頁,古樸書香在鼻尖若隱若現。每碰一本便仿佛有歲月的折痕掠過了指腹。他一路向前走去,仿佛掠過萬千歲月,種種過往皆在眼前閃過。

驀地,謝辰頓住。

他抽出一本,還未翻開書頁,背後傳來一道輕淡語句,疏冷中帶了些熟悉。

“謝公子,對永安君生平有興趣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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